七猫小说 > 女生耽美 > 何以久欢颜 > 56 第五十一章

56 第五十一章(1 / 1)

正是正午时分,一天之中日光最强烈的时候,一束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从敞开的殿门直直射了进来,照在了床榻上,慕晚刚刚醒过来,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呆愣愣的瞪圆眼睛看着他。

即便是在日光映射下,钟誉身上的玄色锦袍仍旧显得有些清冷,他微微俯身,伸出手臂轻柔地扶起还在发愣的慕晚,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阿晚,我来带你离开,跟我走吧。”

慕晚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咧唇笑了,“你是说,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钟誉覆在她胳膊上的手霎时顿住了,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是,今晚就可以走了,你准备一下,等我来接你。”

慕晚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好。”

钟誉走后,慕晚唤绿萝进来同她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绿萝也没多说什么,着手便开始为她收拾东西。实则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这么些年,这个皇宫之中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而她想带走的便更少了。

绿萝收拾了一堆东西,慕晚挑挑拣拣,最终只剩下了几件衣服和那把她娘留下的长相思。

这里的东西,她终究都不想要了。

收拾妥当后,她吩咐绿萝将绫兰等人都唤了进来,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绫兰明年就满二十五,到出宫的年龄了吧?”

绫兰点了点头,“嗯,不过奴婢在宫外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奴婢想继续留在宫中伺候娘娘。”

慕晚抬起眸子,视线从最右边的小李子身上移到他旁边的晴锁身上,从晴锁身上移到旁边的连翘身上,从连翘身上移到一脸坚定的绫兰身上,继而流转到了眼圈红红的绿萝姑姑身上,最后又落在了绫兰身上。

“时间到了就出宫去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绫兰眸光一震,惊道:“娘娘是不要奴婢了吗?”

慕晚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不要你,而是因为今晚我要走了。”

除了绿萝之外的几人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道:“娘娘要走?”

慕晚嗯了一声,笑道:“小李子和绿萝姑姑是出不了宫的,绫兰明年到了年龄就可以出宫,出宫后你若是没地儿去,可以来找我,晴锁和连翘年龄小出宫还早,且在宫外又都有家人,所以我打算带她们俩一起走。”

瞥见二人震惊的神色,慕晚又道:“出宫后你们可各自回去与家人团圆,剩下的事誉王殿下都会替我们安排好,但若你们俩想留在宫中,我也不会强迫你们。”

连翘和晴锁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奴婢们愿随娘娘出宫。”

慕晚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俩去收拾东西吧。”

“诺。”连翘和晴锁二人连忙退了出去。

绫兰站了一会儿,默默问道:“奴婢出宫后要怎样同娘娘联系?”

慕晚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去药王谷,玉大哥认得你,你就去药王谷等我。”

绫兰点头应了声诺。

一直站在一旁的小李子忽然颤声哭道:“娘娘,奴才舍不得您,您走了奴才该怎么办,您也带着奴才一起走吧!”

绿萝斜了他一眼,啐道:“你凑什么热闹,别给娘娘添乱了!”

小李子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道:“奴才也不想给娘娘添乱,可奴才是真的舍不得娘娘啊!”

慕晚望着泪眼婆娑的小李子犯了难,抓耳挠腮思量了许久,忽然眸光一亮,看着他说道:“要不你去誉王府跟着誉王殿下吧!”

小李子听见誉王殿下,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连连摆手,“算了,奴才还是不给娘娘添乱了。”

“总之我会拜托誉王殿下多照看你和绿萝姑姑的,放心吧。”慕晚悻悻地揉了揉鼻子,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那么害怕誉王殿下,一听见他的名号都会下意识地打冷战,至于吗,誉王殿下明明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小李子哭丧着脸退出去后,慕晚百无聊赖地在椅中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桌边,望着桌上的一摞书和笔墨纸砚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书往一旁挪了挪,铺纸研磨,开始练字。

练着练着,不知怎的就提笔画起了画。

待她反应过来时,一幅画已差不多完成了,慕晚提着画笔神色纠结的盯着桌上的画好半天,才抿着唇在上面提了两句诗。

提完诗后将笔墨放回原处,抱起一本书挪到了床榻上,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今日阳光甚好,将整个鹿城照的暖洋洋的,路边的积雪已融化了大半,地上湿漉漉的,春棠将头上的兜帽往下拉了拉,从人群熙攘的大街拐进一条小径,沿着小径走了片刻,停在一个破旧的木门前四处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推门走进去。

院中一派萧瑟,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枯黄的草木,门前立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春棠快步走过去,听他低语了一番,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白玉瓷瓶放入袖间,迅速转身离开。

回到凤翕宫后,春棠低着头自袖间摸出白玉瓷瓶,递给了高座之上的莫许。

莫许接过白玉瓷瓶,十指如削葱,轻轻摩挲着瓷瓶上的鸳鸯戏水图样儿,唇角渐渐勾起,她指尖微微用力,将那瓶塞拔出,倒出几粒药丸来。

药丸是幽蓝色的,只有绿豆大小,散发着一股暗暗的香。仔细看去,还能瞧出上面晕出的淡淡流光。

莫许细白的掌心托着这几粒药丸,更是衬的这几粒药幽暗无比,她问道:“这药叫什么?可靠谱?”

春棠答道:“回娘娘,此药名为荼蘼欢谢,药方子是姜国宫廷内的,取丁香、附子、蛤蚧各一钱,白矾、山茱萸、硫磺各七分。乌龟骨、鹿茸、金毛狗肾各五钱;更有姜王宫中的秘药做药引。碾为细细的粉末,一年才能炼这一小瓶药丸。就是年过百半的老人家服用之后,也可一夜御几人。”

顿了顿,她又道:“荼蘼欢谢没有解药,若是不能及时行欢,便会暴亡,且此药药性极强,每次用一粒就可以了。”

莫许闻言,蓦地攥紧手掌,抿唇笑道:“放三粒。”

春棠吓了一跳,惊道:“娘娘,这……”

莫许望着她,眸光透出丝丝怨毒,“本宫不想发生任何意外,也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

春棠瞧着自家主子,只觉得从背后倏地蹿起了一股凉意。

夕阳渐垂,昏暗的雾霭渐渐笼罩了整个宫阙。

恍惚中,一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额头上,慕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见宋楹正一脸疑惑地望着她,见她醒了,伸手扶起她,笑眯眯地问道:“慕姐姐,有没有想我啊?”

慕晚怔怔的眨了眨眼睛,“阿楹?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你就要走了,以后很难见到了。”宋楹说着,指了指外面,狡黠地笑了,“不光是我,誉王殿下和小霸王都在殿门口呢。”

宋楹说罢,慕晚才后知后觉的听见殿门外那吵吵嚷嚷的声音。

宋楹转身将衣服扔给慕晚,走到桌边随手拎起一粒葡萄丢进口中,说道:“听声音小霸王已经开始准备啦,咱们也出去吧。”

慕晚穿好衣服下了床,揉着眼睛问道:“要去外面吗?”

宋楹点了点头,将羽缎斗篷递给了慕晚。

慕晚接过斗篷一边往身上披一边说道:“外面太冷了,而且现在不比以前,闹腾的动静太大只怕不好。”

宋楹刚欲说话,殿门砰的一声开了,莫痕穿着一袭蓝衣,披着大氅斜倚在门框上挑眉笑道:“贵妃娘娘多虑了,外头亭子里已置了好几个炭盆,不会冻到你的,别的更不用担心,今儿是我三妹的生辰,其他人都在迎凤楼为皇后娘娘祝贺生辰,不会有人来落英殿的。那群老油条精得跟什么似得,怎会在这样的日子提起贵妃娘娘,触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霉头。”

话音刚落,一盘葡萄冲着他的面门砸了过去,宋楹瞋目切齿指着他吼道:“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莫痕勾唇一笑,风轻云淡的用盘子接住洒落的葡萄,倚在门边慢悠悠的吃起了葡萄。

慕晚盯着悠然自得的莫痕,眯起了双眸。

莫许的生辰,今日竟然是莫许的生辰,时间过得真是快,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大半年,莫许生辰过后再二十天就是大年初一,也到了钟衍的生辰,而她先前为钟衍准备的那份生辰礼物,已经被她扯成碎片扔掉了。

也怪不得誉王殿下会选择在今日带她离开,今日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莫许身上,正是悄无声息离开的最佳时机。

“慕姐姐快躲开!”

慕晚回过神,却见方才在他二人手中转来转去的盘子此刻正直直朝着自己飞过来,她伸手一接,一个漂亮的回旋,转过身来,那盘子已安安稳稳的落在了桌上。

见她无事,宋楹松了口气,踹了一脚还钳制住她胳膊的莫痕,恶狠狠地说道:“看看,你差点砸到慕姐姐!”

莫痕双手环胸,挑眉道:“盘子明明是你扔过去的。”

宋楹又抬脚踹了过去,“我没有!”

莫痕及时躲开,还不忘回嘴,“你有。”

“我没有!”

“你有。”

……

慕晚深吸一口气,捂住耳朵大声吼道:“慕玄,把他们给我扔出去,吵完了再放他们进来。”

门外传来绫兰的声音,“娘娘,慕暗卫还没醒呢,”顿了顿,她又说道:“不如您让誉王殿下动手吧,殿下可比慕暗卫厉害多了!”

里头两人听见绫兰的话,登时安静了下来。

总算清静了,慕晚揉了揉眉心,一抬眼,才瞧见殿门口还站着一人。

夜色渐深,月亮却出奇的亮,他身在夜色之中,一袭墨色衣衫显得有些暗沉,即便是在皎洁月光的照射下也带着丝丝冷意,像是一块散发着寒气的万年寒冰。整个人犹如一把锋芒毕露的绝世好剑,闪动着摄人的寒光。

他的轮廓在夜色与月光的融合下显得有些模糊,就那么静静的立在院中,定定的看着慕晚,眸色深沉的仿佛要与那昏暗的夜色同化。

慕晚看着他略显冰冷的眸光,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钟誉察觉到了慕晚微小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刚要说什么,小李子忽然抱着一坛酒蹿到他旁边,俯身说道:“殿下,都准备好了。”

钟誉嗯了一声,说道:“出来吧。”

慕晚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钟誉是在同她说话,下意识的点头应道:“哦。”

待出了殿走近一看,才发现钟誉黑沉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不由得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莫痕不知何时站在了钟誉身边,好整以暇地笑道:“还不是为了赶着在今日前做完陛下交予他的事物,连着两夜未合眼,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慕晚神色一滞,垂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殿下之义,慕晚定当铭记于心。”

莫痕哼道:“阿晚,这不是义,是情,你要铭记于心的是他对你的情。”

钟誉瞥了一眼莫痕,冷声道:“多嘴。”

宋楹从莫痕身后挤出来,也学着钟誉的样子说道:“多嘴。”

莫痕本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今日处处与他作对的小丫头,抬眼瞧见慕晚的神色,眸光一转,一手搭在钟誉的肩上,一手搭在宋楹的肩上,笑嘻嘻的说道:“都别站着了,已经准备好了,过去吧。”

说着,将二人连拖带拽的拉到了桂花树下。桂花树旁有个凉亭,亭中已摆放了一张极大的桌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桌子旁边则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酒坛子,亭子四周挂满了灯笼,将院中衬的亮如白昼。

从九岁她大病后慕宁便不轻易让她出府,她在府中觉得无聊时,便邀请大家一起来府中聚一聚,那时人多,聚在一起很是热闹,而那时的慕宁又极为宠她,除了不许她轻易出府,别的她做什么都不会苛责她,是以,大家也都很愿意来府中玩。

可是后来她进了宫,能进宫看她的人少了,常常来的也就只有莫痕,他来时都会带着阿楹。那时她同样也住在落英殿,落英殿极为偏僻,无论她们如何吵如何闹,也惊扰不到宫中其他人,是以她常常带着落英殿中的众人与莫痕阿楹同桌而食,划拳喝酒或是打打叶子牌,亦或是载歌载舞一番,好生热闹。

有时遇上誉王殿下回鹿城述职,莫痕也会拉上他一起来。

后来她搬进了长乐殿,很多时间都在陪着钟衍,那样的玩闹已经很少了。

望着兴致勃勃的莫痕,慕晚揉了揉眉心,“今日毕竟是莫许的生辰,阿楹逃掉也就算了,你,小霸王,还有,”她指了指钟誉,道:“誉王殿下,你们两个一个是莫许的二哥,一个是陛下的弟弟,你们俩不去可以吗?”

莫痕摆了摆手,“这你就别操心了,快坐下快坐下。”

慕晚不再多言,走近亭中坐下趴在炭盆边烤火,一边说道:“姑姑,将解药给慕玄吧。”

绿萝放下手中正在准备的东西,垂首退了下去。

绫兰见慕晚一直坐在炭盆边,去殿中拿来了一个小暖炉递给了她。

慕晚抱着暖炉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抬眸问道:“今日穆清可有进宫来?”

“没有啊,小侯爷被陛下派去边关了,好像说是在掌管荣安侯府前他必须立个军功,”宋楹扭过头眨了眨眼睛,“慕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慕晚攥紧双拳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笑了,“是啊,我问这个做什么,杀了宜安的是钟衍,又不是他。”

院中霎时寂静无声,钟誉看着慕晚,英挺的剑眉拧成了一团,“阿晚,皇兄不是这样的人。”

慕晚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哦?那他是哪样的人?”

钟誉转眸看向了亭中的绫兰等人,慕晚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言道:“殿下放心说吧,我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对面的莫痕忽然挑眉道:“你的人信得过?那你且同我说说,信得过的是涵香呢?还是柳明珠呢?”

他话音方落,一颗葡萄倏地冲着他的面门砸了过去,宋楹怒道:“你不说话会死吗?”

莫痕轻轻松松接住葡萄丢到口中,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慕晚看着他微微笑,“我说的是我的人,你方才说的那个,从头至尾都是钟衍的人。”

钟誉瞪了莫痕一眼,继而转眸看着慕晚说道:“是辛大人示意皇兄可牺牲辛宜安保住穆清的,他这样做既得了君上的欢心,又解了荣安侯府的燃眉之急,辛家已经放弃她了,皇兄如何保她?”

“如何保她?”慕晚冷哼一声,眸光渐渐冷凝,“你太小看钟衍了,他若是想要保一个人,那个人必定会平安无事。”

钟誉眉峰愈蹙愈紧。

绿萝敛声屏气走到亭中,俯身说道:“娘娘,解药已给慕暗卫服下了。”

慕晚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莫痕见势不对,身形一闪,推开坐在慕晚身边的宋楹,搂着慕晚的肩膀没心没肺的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废话都别说了,陪爷划两拳,让爷瞧瞧你是不是又弱了。”

慕晚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莫痕在朝宋楹使了个眼色,指使她把钟誉也拖进来,宋楹摇摇头,那可是誉王殿下,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对誉王殿下动手动脚。莫痕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她也回瞪了莫痕一眼。

慕晚闭上眼眸,再睁开,眸中一片清明,她挥手冲着院内的众人说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别杵着了,绿萝姑姑若是累的话可先去休息,但是先说好,姑姑若是留下来,便得与大家一起坐下来玩,姑姑意下如何?”

绿萝顿了顿,叹了口气,“奴婢还是去熬点醒酒汤吧。”

慕晚点头,说了句有劳姑姑,继而冲众人招了招手。

余下的众人都乖乖围了上去,慕晚瞧着夜色中那抹颀长的身影,说道:“誉王殿下不过来,莫不是怕了小霸王,不敢与他喝酒?”

莫痕眉飞眼色地给慕晚丢过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有莫小霸王在,气氛很快被调动起来,楚国皇宫向来最不热闹的地方,此时也热闹了起来。华灯初上,欢歌笑语,渐渐已月上中梢,一桌子人早已醉的东倒西歪,酒量向来很好的慕晚也难得的醉了,只有誉王殿下和莫痕二人还无比清醒。

宋楹坐在栏杆上,靠着朱红的柱子,抬头望着天,说道:“慕姐姐,来年开春你叫绿萝姑姑在院中搭个葡萄藤,我听说,七夕这日,坐在葡萄藤下,能听见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呢。”

慕晚抱着一坛子酒,仰头喝了几口,连说了好几声好,然后趴在宋楹怀中,看着夜空中的繁星,呵呵呵呵的傻笑着,笑了片刻才说道:“可是我今晚就要走了。”

宋楹蓦地噎住了。

慕晚忽然站起来歪歪斜斜进了殿,宋楹不放心,跟了上去,见她在殿中转了半晌,最终搬起屏风旁边的凤首箜篌,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从小到大见识过她耍酒疯砸坏各种东西的宋楹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目不斜视的盯着她怀中的凤首箜篌,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给摔了。

那是陛下亲手为她做的凤首箜篌,上面的一笔一划,都是陛下亲手刻上去的,往日里,这是她最宝贝的东西。

然而当看见她将凤首箜篌放在地上时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宋楹忽然就红了眼眶,谁都以为她对陛下失望透顶,已经不爱他了,只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即便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她仍旧下意识地护着陛下送她的东西。

忘不了却还要逼着自己离开他,这段时间以来,她忍的该有多辛苦。

慕晚抱着凤首箜篌坐在桂花树下,月光穿过干枯的枝桠稀稀落落的洒在她身上,白皙的指尖轻轻略过琴弦,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今儿难得高兴,我给你们唱个曲儿听听,你们不知道,钟衍最喜欢听我弹箜篌唱曲儿了,只可惜我对他实在是不够好,我总是嫌麻烦,不肯弹给他听,现在我肯弹,他却不要听了……,他不听,我弹给你们听吧……”

说着,她双手拨动琴弦,随着泠泠之音低唱了起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软糯的嗓音配上婉转的琴音,有一番别样的滋味。原本嘻嘻哈哈的院子此刻一片静谧,整个长乐殿中只回响着她的低吟浅唱。

唱着唱着,她突然抱着凤首箜篌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跟钟衍表明心迹之时唱的曲子,可是那个人真是太讨厌啦,我第一次实心实意给一个人唱这种曲子,可他竟然没有一点反应,我当时真恨不得捏死他算了,可我又想着,我不能对自己喜欢的人这么粗鲁,要不然他真的该嫌弃我了。”

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身边的宋楹,问道:“是不是因为我对他太粗鲁,他才嫌弃我,可是……可是我对他,真的已经很温柔了,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为了誉王殿下惹得楚国百姓不喜欢我,还把自己折腾的一点儿都不温柔……”

亭中清晰的传来了瓷杯碎裂的声音,莫痕望着钟誉血迹斑斑的左手,抽了抽嘴角。

钟誉丢开手中的碎瓷片,大步走出凉亭,站定在慕晚跟前,漆黑的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了一抹幽光,继而定定的看着她,口气却异常的轻快,“阿晚,我带你走,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慕晚怔怔的看着他,湿漉漉的大眼睛里聚着一层水雾,“你只要送我离开就够了,你不用带我走,我也不会跟你走。”

钟誉蓦地僵住了。

慕晚扯住宋楹的胳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眸光坚定地说道:“誉王殿下,我从一开始就说过,只要你们帮我离开就够了。”

一旁传来了小霸王非常欠揍的声音,“你这算不算过河拆桥?”

“滚!”慕晚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奈何自己没站稳,一个趔趄往前摔了过去,钟誉及时出手接住了她,才免了她脸朝下摔破相的危险。

钟誉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清晰的感觉到了一阵寒意,身子一僵,慢慢回过了头。

门口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叹息。

酩酊大醉的众人瞧见门口之人,醉意顿时消散了一半,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就地跪了下来,参差不齐的喊道:“奴才参见陛下。”

清冷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在明黄色龙袍之上,将那耀眼的金黄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斑驳陆离的金丝绣线在月光的浸染下,更加绰绰生辉,此刻他并未戴那金光璀璨的十二旒冕冠,墨发都用玉冠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

这么冷的天,他竟然未穿大氅,只穿着单薄的龙袍。

钟誉向他行了礼,却并未放开怀中的慕晚,莫痕一边行着礼,一边垂着眸子,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与他们二人的距离。

宋楹也跟着有样学样,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慕晚瞧见门口的人之后,蹭一下从钟誉怀中翻了出来,歪着脑袋瞧了他半晌,呵呵笑道:“钟衍,你来的正好,我有首曲子要唱给你听。”说着,她重新坐了回去,抱着凤首箜篌低低唱了起来。

可是第一句刚出口,便吓得落英殿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钟衍双眸中布满了血丝,面颊通红,眉峰也拧成了一团,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随着慕晚一字一句唱出来,他无意识的伸出了手,月光照在白如玉脂的手掌上,能清晰的瞧见,他的指尖都在轻颤,他缓缓往前迈了一步,口中叫道:“小晚……”

这一声小晚,再也不复他往日语调的清冷,而是极为难得的慌乱,慌乱中还夹杂着透骨的痛苦,听得众人心尖儿齐齐一颤。

他身边的玉尘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道:“陛下三思。”

慕晚垂着脑袋,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在琴弦上,软糯的声音渐渐沙哑,带上了哭腔,可她还在继续唱着。

凄凄复凄凄,嫁取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徒徒……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一遍唱完,她恍若未觉,紧接着又唱了起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钟衍闭上眼睛,如玉的面容满是痛苦的神色,忽然之间他像是被激怒的困兽一般,双眸通红,嘶吼一声甩开玉尘欲要往前走,被玉尘一把拉住了。

玉尘拉住他的同时给一旁的莫痕使了个眼色,莫痕浓眉顿时抽了两抽,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陛下,你……”玉尘紧紧拉着钟衍,望着他几乎充血的双眸和满头的汗珠,暗叹一声,放开拉住他的手,咬牙道:“小心一点,不要伤到她。”

钟衍似是没听到一般,跌跌撞撞冲桂花树下的慕晚奔了过去。

慕晚还低着脑袋,口中正唱到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怀中的凤首箜篌毫无防备地被明黄色的衣袖扫到了一边,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拉起来揽到了怀中。

她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滚烫的怀抱,短暂的懵了片刻,伸手欲要推开他,却被他带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桂花树干上,咯的她的脊背生疼。

下一秒,她的唇便被他紧紧封住,清冽的酒香充斥着鼻息,绕的她头晕眼花,他的舌尖带着冷意,轻易窜进她的口中,几近疯狂的吸吮着她的舌。

慕晚瞪着眸子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血腥味霎时蔓延开来,他却恍若察觉不到疼痛一般,仍旧疯狂的吻着她,双手也渐渐从她的腰际间往上攀升。

他浑身滚烫的吓人,不但双目通红,连肌肤都泛着隐隐的红色,慕晚这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带着调转了方向,砰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的慕晚觉得自己的背都要断了,疼的眼泪都出来了,然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耳边便响起了衣物被撕碎的嗤啦声,与此同时,她肩头的衣裳被撕掉了一大片,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另一边的衣裳又被钟衍嗤啦一声扯烂了偌大的一片,冻得她霎时清醒了,抬手就朝压在自己身上的钟衍挥了过去,“钟衍!你疯了吗?!”

“啪——”

这一巴掌扇的极狠,钟衍蓦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愣了须臾,低头看见被压在自己身下衣不蔽体的慕晚,像是突然间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外袍一股脑裹在了她身上,怔怔地说道:“对不起……小晚,对不起……对不起……”

慕晚抓着他裹在自己身上的袍子警惕的往后挪了过去。

被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的众人这才堪堪回神,宋楹和连翘首先冲到了慕晚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

钟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未走两步,又倏地倒在了地上。

宋楹张开双臂护在慕晚面前,瞋目切齿地吼道:“不要再靠近慕姐姐,不然就算你是陛下,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钟誉看着艰难地捂着心口趴在地上不停发颤的钟衍,眸光晦暗不明,“玉神医,皇兄他怎么了?”

玉尘眉峰紧蹙,抿唇叹道:“陛下他中了荼蘼欢谢。”

钟誉拧眉,“那是什么?”

玉尘道:“荼蘼欢谢,花开荼蘼,无欢尽谢,原本是姜国的宫中秘药,不知为何会流入我国。据我所知,这药炼制起来极为麻烦且工序极多,一人一年也只能搓出七丸左右,而陛下竟一次就服了三丸,且这药根本没有解药……只有……”

他揉了揉眉心,接着道:“荼蘼欢谢药性极为霸道,中者每隔一刻钟未同异\□□|欢,药性便会翻一倍,一个时辰后还未解便会七窍流血,同时药性会更烈,直到中者流干血而亡。”

钟誉问道:“皇兄中此药多久了?”

玉尘思忖了一下,答道:“大半个时辰了。”

钟誉闻言,英挺的剑眉拧成了一团,周身的寒意恍若能冰冻三尺,“谁下的药?”

玉尘抬眸,默默的看了一眼莫痕。

莫痕机警地后退一步道:“不是我!”瞥见玉尘的神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问道:“我三妹??”

玉尘点了点头。

宋楹咬牙骂道:“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钟誉渐渐将视线转到了慕晚身上,莫痕和玉尘也随着他看向了慕晚,意思再明显不过。

慕晚攥着身上的袍子冷声说道:“看我做什么,谁下的药让他找谁解去。”

宋楹立即附和,“对!莫许下的药你们去找她,再不行不是还有柳明珠吗?凭什么来找慕姐姐!”

玉尘苦笑着说道:“那也得他愿意,若是他愿意,也不会在这般猛烈的药性下还能摸到你这儿来。”

慕晚冷笑一声,“或许是因为药性太烈而走错了,陛下想去的肯定是明珠阁对吧?小霸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陛下送去明珠阁,要等着看他七窍流血而亡吗?”

莫痕抽了抽眉,万分纠结地看向了誉王殿下。

钟誉垂着眸子,浓密的羽睫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钟衍徐徐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心口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两步,口中不住的呢喃着,“小晚……小晚……”

宋楹盯着万分艰难往前挪的陛下思量了片刻,发觉自己还是没有同他动手的勇气,只好咬牙护着慕晚往后退了两步。

慕晚伸手拍了拍宋楹的胳膊,示意她起开,宋楹望着她踌躇了片刻,见她眸光清明且坚定,没有半分醉意,这才放下手臂挪到了一旁。

待他的手刚触到她的衣袖,她冷笑着一把挥开了他,“钟衍,想要做你解药的人很多,但我恰好不愿意,真是不好意思。”

钟衍被她猝不及防地一把挥的往后退了几步,不知绊在了什么东西上,即将摔在地上之时,钟誉身形一闪,稳稳地扶住了他。

钟衍身形还未稳住,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殷红的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了钟誉扶着他的手背上,滚烫的吓人。

宋楹忽然失声惊呼,“陛下!”

钟衍面色惨白,唇边不断有鲜血溢出,就连方才红的似是能滴出血的双眸,此刻也有鲜血流出,一眼望去,委实触目惊心的紧。

玉尘见状,知道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然心知焦急,口中却一个字一个字说的缓慢而清晰。

“阿晚,你是真的想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才开心吗?”

慕晚蓦地愣住了。

亲眼看着他死……

他……会死吗?

抬眸看见他满面都是血迹,站在那儿浑身都在发颤,却仍旧强忍着时,心底最深处隐隐开始作痛,明明早已死了心,可为什么在想到他会死时,还是会心痛,她明明都要离开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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