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错怪好人(1 / 1)

清晨四点不到萧紫玉就醒啦,微弱的晨光里她使劲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想开灯又怕弄醒李勃然,只能硬撑着不动。

李勃然却打开灯,抬头看看床头上的闹钟:“太早啦,再睡会儿。六点叫你。”

萧紫玉坐起来。“睡不着,躺得腰生疼。”

李勃然爬起来。“你扒下,我给你按按。”

“不用。我自己活动一会儿就好啦。”说着左右晃动着身子。“把灯关了,你再睡会儿。”

李勃然摇摇头。“我去跑步。”给她披上被子,瞥着她高高隆起来的锁骨他问:“想吃啥?回来捎点儿。”

萧紫玉摇头。“啥也不想吃,没胃口。”

“今天可要全力以赴啊,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冲刺呀?”握住她的手,摸其瘦削的肩膀。“啥也不许想,轻装上阵吧我的爱人。常老师不是说了,只要你正常发挥就不会有问题吗?”

萧紫玉低头叹息。“上学时,每次考试我都不能正常发挥,我担心这回也不能幸免。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怕是要白费啦!”

李勃然扶正她的头,摸摸她的脸,温柔地说:“那时你太小,小女孩儿自尊心又强,家境不好想的就多,压力自然会增加,信心也就随之减少,再加上体质差,一上阵就会头晕,怎么能发挥得当呢!现在可不一样啦,你已经三十岁,经历多,看得开,心里成熟,小小的考试难不倒你!给自己信心,展示你的实力吧。”握着她的左手轻轻地摇动,像个挚友。

萧紫玉一头扎进李勃然的怀里,轻轻啜泣起来。

李勃然一震,接着热血沸腾,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压制住吻她的欲望。把她搬到,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睡不着也养养神吧。”

萧紫玉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李勃然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然后放轻脚步出去。

洪清华从卫生间出来,见李勃然正在穿运动衣忙问:“紫玉说没说她想吃点啥?”

“她说啥也不想吃,没胃口。”

“那怎么行?你回来到早市买些千层饼和熟牛肉,牛肉要好的,最好是刚出锅的,再买几样小菜,我一会儿熬点绿豆粥。她就爱吃这些东西。”

“妈妈,您怎么比我还了解她呀?”李勃然笑说。

洪清华自豪地扬了下脖子。“她也很了解我呀。每次我不舒服她都给我做猫耳朵汤,你们谁给我做过?”

“是呀。你们是知音嘛!”

八点考试,七点十分萧紫玉和李勃然就到了考场的外面。

三三两两的人踯躅在考场外面的绿荫下面,有人还在临时抱佛脚,有人望着天空发呆,有人叽叽咕咕地唠着。

“你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萧紫玉说。

“你进去我就走。记住,啥也不许想。卷子发下来先作会的,剩下时间解决不会的。”

萧紫玉苦笑。“知道啦。你都说了五遍了。”

李勃然也笑了。指指远处,“看,他们来啦。”

萧紫玉侧目看去,“真麻烦!”

两个人向大步而来的唐正旭和关思琦迎去。

“三姐,咋还没进去呢?”关思琦关切地问。

“还得等一会儿。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指着唐正旭手里拎着的东西。

“来给你加油啊。”唐正旭提了提手里的水果,一语双关地说。

李勃然摇着头笑。萧紫玉叹着气笑。

“该带的东西都带啦?钢笔抽足了水了吗?草纸带够了吗?”关思琦像个对待头回出门女儿的妈妈,扒拉着萧紫玉手里的东西查看。

“思琦,你三姐啥都准备好啦。”李勃然说。

关思琦又过去掏唐正旭拎着的塑料袋里的水果。“那你吃只桃子吧。我都洗干净了,很甜。”

“不用啦思琦。”萧紫玉扯住她。“早上一起来就没住嘴,已经没地方装啦。”

萧紫霞和关力匆匆而来。

萧紫玉用不满的声调说:“姐姐姐夫,怎么你们也来凑热闹?”

“妹妹今天要一跃龙门了,姐夫我哪能不来看看呢!”关力乐呵呵地说。

萧紫玉有点不悦地抢白,“你可别这么说,万一我跳不过去不就丢大人啦?”

“那是不可能的。我对你有信心。”

大家都笑啦。

“三姐,开始入场啦。”关思琦不无紧张地指指入口。

李勃然抱住萧紫玉拍拍她,“进去吧。祝你好运!”

萧紫霞拍拍妹妹。“别紧张,好好考。”

“大家都回去吧。我出来时可不要看见你们哟。”挥挥手,萧紫玉翩然融入人流。

“大姐你们回去吧。唐工和思琦也回去。我等会儿也走。”

“三姐夫你不上班吗?我等三姐好啦。”

“你没听她刚才说的话么?都走吧,别耽误工作。咱们在这也帮不上啥忙,反而会加重她的负担。”说完,他回头望了眼考场的入口,眼中竟然有了恐惧的影子。“她曾说如果考不上就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有勇气见大家什么时候回来。我很后悔!当初阻止她就好啦。”

唐正旭急忙安慰,“不会的。那么明理的人怎么会钻牛角尖呢?”

“你真是多虑。她写的文章我看过,一个高中生是绝对写不出来的。肯定能考上,你老弟就等着听好消息吧。”关力热切地说。

李勃然忧郁地接话,“可是她的物理始终不行,这样就会拉分呀。”

“没大事。有时考场发挥能起相当大的作用呢。”萧紫霞安慰。

李勃然只能苦笑。

交上最后一份考卷,萧紫玉长长出了口气,头也未回地大步出了考场。望望湛蓝的天,看看碧绿的树,她忽然觉得世界好美!

迈着轻盈的脚步,微眯着双眼,她警告着自己不许回头看那个整整扒了她一层皮的地方。立即回家,回家立即睡觉,不睡个五天也得睡上三天,一定要把亏损的觉给补回来。“咕噜噜……”饥腹抗议,而它的主人却抿着嘴微笑。

“嘀嘀……”几声轿车笛鸣吸去萧紫玉的目光,于是她看见了坐在车头上的丈夫满面笑容地看着她。

“欢迎凯旋,我的勇士!”李勃然张开双臂,最后却只握住了一只小手。

“我饿啦,带我去吃销魂掌吧。”萧紫玉摇着他的手,几分撒娇几分妩媚地说。

“遵命夫人!”麻利打开崭新的车门,作了个请的动作。

上车坐好,打量新车,萧紫玉脸上的轻松变成了揶揄。“没有驾照你就敢跑?不怕把人家的车子给弄坏啦?”

“你太不了解你的丈夫啦!坐好喽,系上安全带,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无照驾驶。”说着,很内行地发动车子,加速,拐弯上道。

萧紫玉不无担心地抓住把手。“公车私用,这个头可开不得。”

“夫人,这车是配给我的。”熟练操作,手疾眼快,还真像样。

萧紫玉叹息。“你的脚还没有站稳,掌声还没有响起来呀。”

“快了。不出半年就能听到掌声,要么七八年的大学不是白念啦。”腾出一只手去握她的手。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啦!”不悦,用力甩开他的手。

李勃然愣了,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六年的夫妻却换不来你一句真话。”笑,竟笑出了一脸的感伤。“其实你一直很在乎‘学历’对不对?”看着他逼问。

李勃然忽然生气了,“你怎么可以歪曲我的话?冤枉死了我!”

萧紫玉茫视前方。“说心里话我也很在乎那两个字,非常想知道它在夫妻感情里到底能占有多少分量。但愿老天能让我实现这个愿望,如此,我便此生无憾了!”

李勃然的脸一阵发热,心一阵别扭,目光不由自主变得锋利语气也不知不觉尖刻起来。“你怎么又扯到那件事上去啦?”

萧紫玉没理他,降下车窗,怔怔地看着飞快闪过的景物。

夫妻之间产生矛盾时,针尖对麦芒只能两败俱伤,非得有一方偃旗息鼓不可,否则没有幸福可言。

李勃然很会哄女人,他知道什么时候软,什么时候沉默,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考得怎么样?”软绵绵、情深深地问,并看着她微笑。

“不知道。”硬梆梆、呆板板地答。嘴角牵动,冲着窗外傻笑。

李勃然沉默了,专心开着车子。

黑色新款奥迪不可一世地驰骋在宽阔的长江路上,如一条黑色的大鲨鱼遨游在巨大的鱼缸里,引来一束束目光的追逐。

到了闻香尔来的大门前,两个人下了车,没等进门便有两名十岁的女孩子拉开了玻璃大门,并笑盈盈地说:“欢迎光临!”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走进了门。立刻,一个领餐的女孩子急忙过来热切地询问:“先生太太您们好!欢迎光临本店。请问您二位用什么餐?”

萧紫玉的脸刷的沉了下来,看着陌生的女孩子,愤怒迅速在脸上云集。

李勃然皱着眉,冷漠地问:“他这是搞的什么鬼呀?”

萧紫玉一声不出,目光在餐厅里飞快扫视一眼——个个都是陌生的面孔。她们都哪去啦?这些女孩子什么时候来的?想着便抬脚大步向厨房走去。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然后七嘴八舌地叫着也要跟着萧紫玉而去的李勃然“先生”并拦住他。吧台里的女孩子急忙拿起电话给经理室通风报信。

“你们来了多长时间啦?”李勃然站住,手指一划拉指着围住他的女孩子,沉着脸逼问。

“先生,您不是要用餐么?请问您用什么餐?”女孩子态度极好继续询问。

“你们到底说不说?不说统统给我走人。”李勃然生气啦,目光严厉,语气愠怒地呵斥着。

女孩子们立即给吓住了,纷纷望着吧台里的女孩子,满指望她能给她们撑腰,谁知她蔫啦吧唧地放下电话,小声地请李勃然进去。

李勃然大步向经理室走去。

“……你答应我的话怎么都忘了?你把她们都怎么啦?咋就剩下张真顺一个了?把人开了,原因不说招呼不打,你可真有权哪!太目中无人了吧!这店我也有份,一下子就开了二三十人,你咋的也得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她们都是我的朋友,风里雨里七八年的同事啦,你,你连问都不问就开了?假如今天我不来,你是不是还想隐瞒下去呀?……”

萧紫玉像个刺猬似的一冲进来,陆琛就把施威支了出去,静静地坐在椅子里,两肘担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口。他看着她,深深地看着,贪婪地看着她憔悴的脸,心疼也在悄悄加重:怎么这么瘦?像个从医院里逃出来的病人似的。瞧这单薄的身子,怕是连七十斤也没有吧!李勃然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无视她如此的憔悴呢?你怎么不想方设法地给她补补?……今天她怎么会跑来?噢。对了,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她这是从考场出来就到这儿来的,来看她的难兄难弟而非他?……

李勃然进来,脸色阴沉得像锅底。

陆琛站了起来,很冷静地请他们坐下,且倒了两杯水。

萧紫玉不坐,扭着脸看着一处。李勃然坐下,等着陆琛解释。

陆琛站在萧紫玉对面,声音平稳地开始报告。“大哥大嫂,如果我做错了事情,你们怎么骂我我都接受,但是,在这件事上你们完全错怪我啦。”

李勃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拿出烟点着慢慢吸着。

萧紫玉却仍然不看陆琛。

“近两个月以来,大哥忙着晋升,大嫂忙着高考,香泽老是不舒服,我爸妈又老生病,家里家外就忙我一人。心思大家的时间都紧,我就没有跟二位汇报。于三儿她们都是大嫂的人,别说活儿干得没得说,就是不如从前了,我也会看在大嫂的面子上,她们自己不要求走我是绝对不会不用她们的。

“于三儿跟她哥开修理店去啦。孔倩跟她姐开理发店去啦。白安如去北京跟丈夫团圆去了。吴丽君给她表哥卖花去了。万真子、鲁凡给韩国人当保姆去啦。王红雨钟可琴、康百花卖服装去啦。……就剩一个张真顺,她自己没要求走,我也没让她再端盘子,却教她拌凉菜,工资涨到了八百。要走的我不留,留下的我一定会关照。陆琛虽然不是君子可也不是小人,最起码是个守信的人。

“扑腾了这么大的摊子,人几乎走光了,两层餐厅几乎瘫啦。大家都投了钱,不赚钱怎么对得起大哥大嫂对我的信任呢?所以只能招工。这些女孩子都很用心,肯干又听话,顾客也不比以前少。大家的钱只能越来越多,请相信我!

“招工的事我有不请示之罪,但绝对不是因为手里有了权就私自妄为,这一点我可以发誓。现在我向大嫂赔礼。”对着萧紫玉深深一躬!

萧紫玉面红耳赤,噔噔噔后退到了门边,一转身拉开门跑了。

李勃然蓦地站了起来,伸出手似乎要拦住陆琛弯下去的身子。“对不起!别怪她。这些日子把她熬坏啦,出了考场就奔这儿来了,冷不丁地发现她的人都没啦可能就走了极端。我再次代她向你道歉!”

陆琛靠在墙上,用拳头顶着额头,另一手轻轻挥了下。“不必。我不会怪她。”得不到心*的爱已是不幸,得不到心*的理解是不幸中之大不幸!

“你忙吧,我回去啦。晚上回家咱们好好喝一杯。”李勃然尽量自然地说完后走了。

门关上的同时,陆琛的脸刷的变了,抽身抓起水杯他一一扔向对面的墙上,然后砰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有人敲门,停了会儿门开了,施威走了进来。

老板脸色惨白,放在腿上的手还轻轻地颤抖。闭着眼睛,睫毛却是湿的。破碎的搪瓷小片儿到处都是,雪白的墙壁上有两摊喷射的湿痕。

施威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撮子和笤帚。

“给我拿瓶二锅头。”施威再次向门走时陆琛说。

施威出去,一会儿她端着一只托盘进来。盘上有几样小菜和一瓶启了盖子的二锅头,一只酒杯,一双筷子。

施威退了出去,陆琛抓住酒瓶嘴对嘴地开灌,眼角的泪水却像小溪一般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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