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借题发挥(1 / 1)

平繁梅身穿崭新大红睡袍,眉开眼笑地等在大门口。没有了嚣张没有了蛮横,从李勃然进大门起她就像个日本娘们儿服侍下班回来的男人似的,殷勤地给他脱衣、侍鞋、端茶、递毛巾……完全心甘情愿地当着仆人。

李勃然一言不发,木雕似的被她伺候着——他是来履行交易的——她要的是他的身体,他要的是他的爱情,各有目的,不是交易是什么?

吃了饭又喝完茶,接着上床,然后是平繁梅尽其所能的表现。

自此,李勃然常常接到平繁梅的恐吓约请,他上火、焦虑、羞愤、怒不可遏,可又偏偏没辙。每次赴约出来他就发了疯似的给萧紫玉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个来点,追忆过去展望未来就是不说现在,仿佛他的现在不存在似的。电话打完得哪坐哪,好似被抽去了全身筋骨一般,连动根手指都不想,可等到重新聚集力量之后,深重的犯罪感便来折磨他的心……

元旦后的一天下午,李勃然刚刚接待完大京的客人,平繁梅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声音嗲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李勃然懒得理她,抽出一支烟点着狠狠地吸着。

“干吗不说话?来了一次就没了影儿,十次约你九次拒绝,想来点插曲吗?告诉你今晚你再不来我一定打13098858816。”

“不行,今晚有客人。”冰冷厌恶地拒绝。

“那明天呢?明天是星期六不会也有客人了吧?”

“明天我得陪我儿子上儿童乐园。”

“星期天总可以能来吧?”

“星期天我爱人回来,更不行。”

“你爱人回来?她回来干什么?”

“我爱人萧紫玉回来度寒假,所以你在四十五天之内老老实实地当你的二奶,否则咱们的交易就此结束。”

平繁梅哑啦。

李勃然趁机挂上电话,忧愁地搓着脸,思考着礼拜天干什么。圆舞曲忽然响了起来,他却像没听见似的,圆舞曲停止才沮丧地拿过手机,一看号码方知是萧紫玉的电话,立即忙不迭地打了回去,一迭声地说了好几个对不起。萧紫玉还是不太高兴,用抱怨的声调说:“对不起就行啦?你竟敢不接我的电话!你等着,看我咋惩罚你!”

“咋惩罚都行。”又惊又喜又慌又乱,那个风婆子万一不信他的话,电话一通世界末日可就到了。“怎么,假期提前啦?”

“没有。我给你买了两条领带,金利来的。本来没打算告诉你,可我又担心你的品位变了。一条三百多呀,你要是不喜欢我不是拿钱炸鸭脑袋吗?”

“你真能胡思乱想。我只能变老其它的永远也不会变。”

“是吗?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呢,你没做啥错事吧?现在坦白也许我会原谅你,等我查出来你可死定啦!”

“哎呀老婆,我连做梦都告诉你了,还能有啥事瞒着你呀?你是不是听到啥谣言啦?快告诉我,看我不把他整死喽!”当了真,手心都出了汗。

“李勃然你咋回事?三十多岁的人啦,怎么连玩笑都开不得了?”

咳嗽,接着支吾,半天才哭唧唧地辩解。“以前你不开玩笑,可最近老开玩笑,我一时哪能适应啊?”

“好啦。说正经的。领带行吗?可别迁就我哟。”

“行行行。凡是你买的我都喜欢准戴。”

“又瞎说。难道我买条裙带你也戴吗?”

“戴呀。你买吧。”

“好。我真给你买条裙带,看你不戴试试?洗尘宴给我准备好喽,不够水准我立马走人。现在我可有很多地方去啦,东西南北全有。”大有炫耀之意。

“没问题,一定让你满意。买完机票给我打电话。”

“这是催着关机啦?”

“真聪明!大京来了客人,我得去见见。”

“那就这样吧。”说挂挂啦。

李勃然关上手机翻盖,揉着酸痛的太阳穴。

安巧玲撅着嘴走进汪建文的办公室,看见姚雪峰也在,便使劲抹搭他一眼。

“哎哟!嘴撅得能拴两头叫驴啦。咋的啦?”姚雪峰笑嘻嘻逗。

安巧玲再次抹搭姚雪峰一眼,坐到汪建文对面气哼哼地说:“二位领导,工人闹起来了,咋办吧?你们不想办法我就撂挑子,我可不受这闲气啦。”

“都谁闹了?”汪建文淡淡地问,小杏核眼在姚雪峰和安巧玲脸上滴溜溜乱转。

“都闹,没通知上班都来了。往凳子上一坐,嘎巴嘎巴地磕着瓜子,还含沙射影地骂着,好像放假是我的主意似的。我不干了,干啥都冲着我来呀?”

“谁愿意闹谁闹吧,我是没招儿啊。”姚雪峰边吞云吐雾边颤抖着一条腿不正经地说。

安巧玲立刻不乐意了。“这也是你们当领导的该说的话吗?”

“你怎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哪?”汪建文也不高兴了。

姚雪峰急忙打岔,问安巧玲,“那你说咋办吧?”

“我要是知道咋办还敢来劳动经理的大驾吗?”又抹搭他一眼。

“你回去吧。半个小时以后让工人到周经理办公室开会。不用都去,呼啦啦一大帮没地儿坐,派几个代表得了。”汪建文说。

安巧玲起身朝门走,快到门口时斜着眼使劲又瞪了姚雪峰一眼。姚雪峰嘿嘿对着她笑,她出去后使劲摔上了门。

汪建文酸溜溜戏弄。“快去哄哄,免得那时候不好好伺候你。”

“你就埋汰大哥吧。”点点汪建文。“为什么要等半个小时?”

“周造良不在,这事总经理不管谁管呢!”说着拿出手机。

姚雪峰站起来弯着腰,边用手捶打后腰边朝门走。

“你干啥去?”汪建文尖着声音质问。

姚雪峰回头,挑着一条眉头赖唧唧地说:“我又不是印刷厂厂长,咱们还是个扫门前雪吧。我去看看修造厂的工人闹没闹?”

“你给我站住。”汪建文尖这嗓子命令,见他听话地站住她又哧地笑了,娇嗔地问:“你是不是服务公司副经理呀?”

姚雪峰翘着一侧嘴角,乜斜着汪建文,拉着长声说:“对了。凡是坏事你可别落下你大哥我。”

汪建文咬着嘴唇向他冲去,他故作害怕拉门跑了出去。逗得她嘎嘎一阵大笑。

印刷厂五名职工进来就挨着汪建文坐在组合沙发上。周造良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公司最近事真多,先是老太太要保险,接着是一次性辞职要求恢复公职,现在你们又有了想法。有想法说呀?找我说找汪经理说都行,把问题摆在桌面上,别整邪的呀?这个,因为印刷厂没有胶印机,有些活儿都干不了。没活儿也不能大眼瞪小眼地都在这靠着吧?所以才给大家放几天假。居家过日子,谁上班不是为了挣工资呀?可是现在工资挣不上啦,换成了我我也会有想法。你们没错,错的是公司。公司太难了,内债紧逼,外债紧告,这不,”拿起桌上的一份起诉书,“幸福车轮厂又告咱们啦,十七号开庭。下午我得和两位副经理去作人家的工作,看看他们能不能撤诉。印刷厂的设备老化,本来该淘汰的机器咱们还将就着用呢。半个月前有关部门来检查,我们坐地根儿就给枪毙了,责令咱们上胶印机,否则就得下马,没商量余地。其实上一台胶印机也没多钱,往多里说也就六七万,如果工厂欠咱们的钱能顺顺当当地都给咱,那就上呗,可是每次去要钱最多给个万八千的,连开资都不够。工人已经半年多没发工资了,因为没钱买料机械厂把揽到手的活儿又委给了别人。难哪!大家先在家呆几天,等来了活儿马上通知你们上班,公司绝对没想给大家放长假。我就说这些,汪经理说说吧。”

“没啥说的。周经理说得很透彻了,大家畅所欲言,怎么想就怎么说。”汪建文说。

一位大个儿女人先说了话。“咱们当工人的就盼着公司好,压根儿没想给公司找麻烦。没活儿不是工人造成的,给工人放假就不对。印刷厂机器老化都喊了多少年啦,三台印刷机哪天不得修几次?再不上新设备真的不行了。”

“郭姐说得对。我们也想公司能兴旺,可老给我们放假不行。你们领导得想想办法,工人有活儿干有工资拿,其它事没有。”

“我也想上设备呀?可是钱从哪儿来吧?”周造良有点不悦。

一个胖女人硬梆梆开口,“这就是你们领导的事啦,否则要你们领导干啥?”

周造良喘了口粗气,目光突然变得阴鸷起来。动了动身子,他语调尖刻地道:“要么这样吧,大家是不是都同意上胶印机呀?”

五个女人先后点了头。

“上胶印机的钱公司暂时没有,大家集资入股买吧,挣来钱按股资多少分配。”

五个人立即不让了。

“都七八个月没有开资啦,哪有钱入股啊?”

“干啥让我们投资买设备,咱们不还是大集体吗?又没让个人买断,让我们入股算咋回事嘛?”

“印刷厂上班的统共九个人,一个人最少得拿七八千。我们一个月才挣三百多,你还不如放我们一年假得了。”

“我是没钱哪。老爷们儿一个月才挣五百块,去了吃喝拉撒,养孩子都成问题。谁愿意拿谁拿,我是不拿。”

“少出几回差少报几回票子,胶印机早买上啦。……”

五张嘴此起彼伏地嚷嚷,啥都说啥都敢说,管你是经理还是副经理,反正小白人一个你能咋的吧?

汪建文有点不舒服,她的不舒服并非来自乱嚷嚷的工人,而是对面那对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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