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离并没有走远，也没有回到篝火旁边补觉。他走到一具疍人的尸体身旁边，踢了踢它布满疙瘩的球形外壳，转头问北邙：“你们给这物种命名的时候，为什么要在这种怪模怪样的动物学名后面，加一个类克里族生物共有的‘人’字音节？”
北邙很无奈地说：“又不是我给他们命名的。你应该去问奇迹之城里面闲的蛋疼的老巫师。”
“你有解剖刀没？”
“没有。”
“好吧。”刘离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硬化并锐化右手的指甲：“说到底，我还是得牺牲自己咯。”
站在北邙的角度，他已经对刘离强大到诡异的血脉能力见怪不怪了。就算刘离真的把自己变成一只草甸小魔怪，他可能也会淡定地在一旁看着。至于刘离现在想要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他大概也可以猜到。不过，在属于科研人员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他没打算挪开脚步。
疍人体表坚硬的球形外壳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就像野猪会在身上裹一层泥巴，等它风干硬化后保护躯干一样。有些疍人体外也有一层泥巴硬壳，显得非常恶心。这些椭球形怪物只有身体前端有一个可以开合的小窗口，用来观察外面的情况和通风透气。
一开始大家看到的红光小灯笼就是它们的眼睛。现在这些疍人死了，它们身体前面的小窗口就像是死人的眼皮一样紧闭着。
刘离的手指比划了一下，沿着椭球体上部1/3的位置下手。这个位置避开了肢体和排泄通道，同时也避开了大部分骨骼和器官。就像用水果刀环切一个西瓜一样，畅通无阻地割出一个圆。
“北邙，搭把手。”刘离指了指地上的疍人，又指了指自己，示意两者的体型差异。
北邙学着文艺小清新45度角仰望夜空，装作观今夜之天象，知天下之大事，没理他。
北邙可是一个巫师，是一个天才武师是一个年轻的有节操有尊严有人格的天才巫师，怎么可能去做这种既恶心又无聊的体力活。
好吧，刘离懒得跟他计较。像搬开一个地下排水管道的井盖一样，他用手抠住割出来的裂缝边缘，把这个盖子连同藕断丝连的肌肉筋腱一起撕扯开，发出手手撕牛肉时的“撕拉”声。
北邙下意识转过头不想去看接下来血林林的场面。但他听见前面的刘离倒抽一口凉气，几声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瘦小的身体撞到他身上。北忙抬手拂了一下他的肩膀，琉璃才没有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北忙低头去看刘离的状态，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震惊，还带着一些困惑的神色。
不应该，这不可能啊。以北邙对刘离的认知，这个人似乎极端的自信，甚至到了一种自负中二病晚期的地步。虽然平时也会毫不在乎地嬉笑怒骂，但似乎一直都有意保持着一种与周围所有的活物格格不入的高傲，与身边的所有人高一等的自恃。这种破坏形象的惊骇表情，绝不可能出现在那张脸上，即使出现也不应该出现的这个时候，仅仅只是面对一具野兽的尸体的时候。
于是北邙好奇起来，也不管其眼前的恶心和气味难闻了。借着微弱的火光，他走上前去观察半球形容器中的疍人骨架。
乍看之下，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在看了几眼之后，北邙突然也愣住了。
怎么看古怪的椭球形怪物体内的骨骼，竟然与克里族的骨骼相差无几。
除了脊椎的弧度更大，身体蜷缩，四肢着地以外，这具骨骼和北邙平时玩儿死灵召唤时招出来的克里族和其他类人型智慧生物的骨骼，别无二致。
所以说，这就是疍人的学名中有一个“人”字音节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
这个时代的巫师，特别是格瑞特城的巫师，就像欧洲十七八世纪那些科学家一样。对自然抱有极大的探索热情，对一切未知抱有无尽的好奇心。
北邙望着刘离，虽然他打心底里认为刘离不会做出任何解释。
刘离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有些发黑。
“你认为这些疍人的前身是克里族？”
“不是我认为，而是一定就是。”刘离双手环胸：“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我曾经的同胞会沦落到为人奴役，退化到抛弃文明茹毛饮血的地步。”
“也许是猿猴，猩猩之类的后裔呢？”
刘离用下巴指了指疍人的骨骼：“明显不是……头骨形状，脑容量，没有尾骨。”
实际上北邙根本没有听懂刘离想要表达的意思。以这个年代的自然科学水平，去了解20世纪的科学研究成果，实在是太勉强他们了。但北邙还是斟酌着用词，说：“不，我想，是进化。”
“你是在安慰我吗。”
“随你怎么认为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它们为了适应环境，保存种群，放弃掉了很多很多东西，在所难免。不过，毕竟还是活下来了，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你若坚持它们是沦落了也罢。变成没有智慧只要管生存繁殖的动物，也好。可以忘掉很多麻烦的东西，也不会像克里族一样这么疲惫地活着”
明明是非常温暖非常治愈的场景，如果北邙是本书男主，刘离稍微性转一下的话，应该是新后宫get的节奏。
但是……
尼玛，进化论，什么鬼！
画风一下子就变得不正常了！
“你们只是中世纪的古人啊，又不是穿越者，怎么会知道达尔文的连载小说！”
“常识而已……稍微读过点书的都知道吧。”
“为就算是21世纪也没有到‘稍微读过点书就会知道的程度’好吗，从一个中世纪人的口中说出这句话跟北京出租车司机大侃特侃量子物理学有什么区别啊！”
“自然科学是伟大而神圣的，请不要用那些满足精神愉悦的低俗文学亵渎它的**。进化论不是某个学者书写的，而是由尊敬的斯塔福教授发现并翻译的著作。达尔文教授在电磁学方面的确著作等身，但他在生物学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没有。你不仅记错了发现者的名字，而且对这本著作的经过及由来一无所知。这与那些故作高深的无知贵族把自己道听途说的东西挂在嘴边有什么区别……”
“当初达尔文写《进化论》的时候的确是连载来着。”刘离在对方如排山倒海般连绵不绝的嘴炮攻势面前只有认输的份，只能小声地抗议。
但既然扯到了北邙的专业上来了，他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如果给他一副眼镜，他一定会cos楚大校的标准性动作推一推眼镜，然后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那个白日梦病人协会，竟然会相信这样的伪科学。你口中的穿越者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世界的奥术水平下根本达不到，甚至在发展1000年也没有可能。你有没有想过把整个一个物质打散成粒子态，然后再用光速弹射需要耗费多么大的能量，而且这么做也至多是回到几秒钟前。而有机生命体的重组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编程，只要有一个程序错乱，就会导致该生命体的总体崩溃，活体的时间穿梭不管从理论层面还是技术层面都指向的是不可能……”
刘离已经对当初自己的作死行为表示后悔莫及了，和这样的专家讨论学术性问题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所以说他自己认栽了：“以前还有著名的科学家预言电子计算器永远不可能走进普通家庭呢。”
“还有我不知道出你哪来的自信，竟然能从制度层面上面蔑视我们格瑞特城。虽然我们距离大同社会还有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我们格瑞特城的制度在这片泛大陆来说应该是走在历史最前沿的。我们不是中世纪的古人，你可以说那几个政教合一的古老克里族帝国还处于中世纪封建时代。但是我们已经建立了共和国，有了代议制，我们已经吹响了走进现代的号角……”北邙还真没完了。
“……”刘离，刘离掀桌了！
“平时模仿太模仿盖世太保腹黑闷骚面瘫三无很爽是不是？一到撕逼的问题上面就像被戳中了G点的**小宇宙爆发原型毕露了是不是？”
“你喜欢进化论，那我们就来讲进化论！你们这些亚种人类知道自己的先祖创造过多么辉煌的文明吗？从进化上来讲你还得叫我一声老祖宗，好歹也是比你大了几千万岁，起码的尊敬不懂吗？尊老的传统呢！”
“作为一个古代人就是古代人啊，要有点谦虚好学的自觉啊！向穿越者显摆科学是在作死吗？你们有外挂又怎样，劳资赌五毛钱你们现在的那些自然科学都是从我们那个时代来的！”
“再**裸地鄙视我的智商，再说我进化出一脑袋的肌肉组织什么的，我跟你全家没完！”
那个，刘离同学啊，好像北邙从来没有说过你进化出一脑袋肌肉组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