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哪有这种东西。”陆澈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尽想些没边的事儿,即便真有你所说的炸.弹,哪有屋子能容纳下两万人。”
襄儿后宅妇孺,如何得知两万人的概念,他年幼带兵,不过两千步兵,已是动辄可惊动山石,两万人...他笑了笑,说:“这两万人集聚庙堂,所为何事?”别说是为了祭祀。
范宜襄拨着他的手指头,想了半天,总不能说是票选总统吧。
“.....为了祭祖..”
比祭祀更不靠谱!陆澈噗了,亲亲她的嘴:“倘若真有这般族系庞大的氏族,天下哪儿容我陆家说话。”
为了给她说明两万人什么概念,他特意把小时候带兵的经验拿出来分享,成功被带偏的范宜襄只能洗耳恭听。
听着听着就捂嘴一脸惊奇,两只眼睛变成小星星,看陆澈的眼神只剩下崇拜。
“莫说两万人,一千人的步兵,他们吃什么、如何住,都是问题。所以才有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眼看躺在一侧的陆澈谈兴渐起,听他说起他小时候的事,范宜襄也跟着激动起来:“那时候爷多大啊?”
他抚着她的长发,眼睛望着头顶的床帐:“十五吧。”
....十五的她刚念高中,当了个小组长,管她们座位那一组的人,加上她七个人。
“解决了食宿问题,他们人心各异,十里不同音,士兵多半都是由天南地北征集而来,各自操持一方口音。虽说军令如山,有时军令下去,他们不一定能听明白。就算听明白了,也不一定懂。懂了,也不一定遵循。”
是啊,范宜襄深有感触,当年她这个小组长当得就很不容易。虽然就七个人,也会出现谁谁不按时交作业(作业论组收齐再交给课代表),背书抽查的时候偷溜,值日打扫卫生的时候有的人干得活儿多,有的人拿着扫把在那儿磨洋工。一旦出现分工不等,就会闹矛盾。
陆澈发散的有点开了,开始说行军路线、天气、士气、作战策略,敌众我寡如何打,敌寡我众又如何,是从两侧刺激还是主攻前方,是打游击战还是打定点战。
倘若打了败仗如何稳固军心。
士兵虽纪律严明,一旦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一万人的士兵,一场败仗下来只剩一半,如何去面对生还的士兵,如何面对死去士兵的亲属?如何再重整旗鼓。这些外在的其实好办,如何去攻破内心的那道坎儿。
那些士兵追随你,跟你打仗是为了立军功,为了升迁,为了家人富贵,他们在你的错误指挥下命丧黄泉,你能保证下一次,追随你的士兵不会还是这个下场吗?
你手中握的是他们的性命,你的任何一个指令,后果或大杀四方,或尸骸狼藉。在你吃过一次败仗之后,你还保持着那份初心,还有胆子带兵吗?
说到这里,陆澈很长很长地叹了一声气。
“愿天下不要再起战事。”他道。
都说仁不带兵,义不行贾。可范宜襄觉得陆澈就是一个心慈仁厚的人,他爱惜他的部下,手底下的每一个士兵。
他和她看的里,书中简单几句话描述出来的陆澈,完全不一样,书中的他一帆风顺权势熏天,可谁又知道他这条路是如何走过来的,走得又如何艰难。
春天的尾巴伴随着一场暴雨彻底溜得没了影子,范宜襄穿着青葱色的薄衫,站在窗边摇着团扇,陆畅披着牛皮的小雨衣,脚上踩着防水的小牛皮雨靴,在院子里雨帘底下踩水花,旁边几个奶娘各自撑着大伞,惊心动魄地站在一旁。
小公子金贵,被雨浇病了肯不是闹着玩。偏偏人家亲娘不当回事儿,小公子一闹腾,就把人从屋子里放了出来,还不许她们上去给他打伞。
这场雨来得急,来势迅猛,后势不足,这会儿虽然下的密,却已经不算大了。
陆畅生下来不是没下过雨,那时候天冷,轻易不抱他出来,这算是头一遭瞧见,稀奇得不得了,范宜襄早给他做了防水的小雨衣,知道他贪玩,特意缝了个大帽子,半个月前陆澈给儿子办周岁宴,她就把这一套小雨衣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
陆畅已经知道这是妈妈送给他的,捧着不撒手,眼睛里全是惊奇。
范宜襄只好给他换上,牵着他的小手走到铜镜面前,那时候小东西走路还有点晃悠,踢踢踏踏的,在镜子面前特意挺了挺胸,不知道跟谁学得。
照了一圈镜子就脱下来了,陆畅满脸不高兴,范宜襄觉得他一定想天天穿着它,睡觉也要穿。
捏着他软软的面团似的小脸,好软啊:“乖啊,下雨就可以穿了。”
今天下雨了,方嬷嬷看着窗户外头念叨了一句,就叫榻上玩孔明锁的陆畅听见了,他就认得这个雨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可以穿之前娘亲给他的新衣衣啦!
一个劲儿坠着范宜襄的裙摆,她走到哪儿她就坠到哪儿,闹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陆澈回来看到院子里情形,先是陡然一怒:“怎么伺候的?”四哥奶娘也不顾地上湿着了,扑通就跪,陆畅踢着水朝爹爹扑过来,他爹袍子上被他踢得全是泥点点。
陆澈弯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热乎的,又牵着他的手摸了摸,也不凉,然后看到他大帽子底下的头发都是干爽的,一颗心重新归位,脸色依旧不大好。
那边范宜襄看儿子玩得过瘾,转身回去自己也换了雨衣斗篷,也是软皮子做的,头上戴着大帽子出来,整个身子盖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张瓷白的小脸,钻进雨里,见陆澈牵着儿子站在那儿,旁边阿喜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举着伞,就道:“正好,你也换上吧。”
让青芽去后头取了雨衣来,陆澈换上,阿喜知趣地收了伞退下,心道:什么都能玩出花来。
娘儿俩互相踹水玩,踹到脸上也不怕,反正早就让人备下热水了,玩累了进去脱了衣服就洗澡。
结果陆畅身上泥点子最多,儿子往他怀里钻,范宜襄就往他背后躲。
他一边喊:“不许欺负你娘亲!”
一边又要防着这个不正经的娘亲去欺负儿子。
闹一场下来,陆澈身上都出了汗,进去屋子里让人摘了雨衣就笑:“真是比打一场仗还累。”
屋子里早就备了浴桶热水,范宜襄自己洗,陆澈去隔壁和儿子一块儿洗。
一会儿那边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还有陆畅一串接一串的笑声。
伺候完儿子的陆澈敞着牙白色的袍子趿着鞋过来,还是不住地叹:“真是磨人。”
这是他第一次和儿子洗澡,范宜襄看他坐下来,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听他一个劲儿说:“刚生下来就这么大——”用手比了比。
现在都知道说小.鸡.鸡了....
这话陆澈没说出来,脸色就是一沉,不用问,一定是襄儿瞎教的。
现在畅儿身边只有奶娘,既没有小太监也没有小厮,奶娘没事同他说这个做什么。
把襄儿抓过来在她屁股上来了两下:“成天没个正行。”
顶着范宜襄一脸的茫然与错愕,陆澈又笑了起来,整个晚上都是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
笨爸爸...
郭府,郭氏在床上辗转无眠,耳朵里总是有婴孩哭闹的声音挥之不去,刚从床上坐起来,合衣躺在外间的苏嬷嬷弹坐起来,隔着一道帘子喊了声:“老夫人?”里头听见郭氏穿鞋的动静,苏嬷嬷连忙跳下床提了盏进去,弯着腰小心伺候:“老夫人是要起夜?”
“孩子哭得我睡不着。”郭氏披了件衣服在屋子里转圈,苏嬷嬷要点大灯,郭氏道:“不用,太亮晃眼睛。”
转了几圈后,苏嬷嬷道:“老夫人当心身子。”
郭氏嘴里念着佛语,重复了好几句,心还是不能平下来,把手上戴的佛珠往地上重重一摔:“不中用啊!”
潘如君生了个女孩。
生出来的时候头太大,生的不顺,卡半道儿了,等出来了女婴脸色有些发青。
郭氏兴冲冲过来,刚到门口,里头两个嬷嬷出来抱着婴儿从屋里出来,见面就跪下磕头道喜:“恭喜老夫人,潘夫人得了个姑娘。”
郭氏脚下一松,苏嬷嬷赶紧扶住,郭氏强撑着探头过去,让人把襁褓移过来,露出一张又红又青的脸,皱成一团,
郭氏匆匆扫了一眼,只留下一句:“不中用了!”掉头就走。
又是个女儿。
她就只有生女儿的命吗?!
枯坐一夜,眼见天边渐白,苏嬷嬷一直站在边上守着,等外头的光把屋子照的大亮,才道:“老夫人,叫洗漱的吗?”
郭氏木然地点点头,用过早膳后,外头一个嬷嬷进来,请了安道:“老夫人,季庶妃来了。”
季氏挨着郭氏坐下,看郭氏眼下肿了一圈,面色发青,担忧道:“老夫人千万保重身子。”
郭氏叹了声:“连累你,天天一趟趟地跑。”
季氏摇摇头:“是孩儿的本分。”她也心中存疑,如今潘姨娘已经生下孩儿了,怎么还不见王爷挪步过来,虽说生的是女孩,却也是自己的骨肉。
王妃的手段竟这般了得,哄得王爷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肯相认。
她是早就把王妃恨上了,在这里又听了太多王妃的事儿,郭氏说王妃还曾与外男有私。
再加上上回兰儿那事,一个丫鬟而已,还不是西园的,倒叫王妃拿了她的短,总算寻了个错将她教训了。
若是为着别的,也就算了,竟为了个丫鬟罚她。
季氏越想越气,看见老夫人伤心成这样,都是范氏害的!亲身骨肉都不让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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