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回道:“吾子这几日养好身体,我去几日便回,汝不必担心。”
言罢成蟜便转身往院外走去。施虹见他神情不对,稍加思索便知,此事怕是有难言之隐,于是起身,急急跟上成蟜,心中暗道:事情到了如此境地,他还是不说出来,只怕是不想我参与其中,以免让我惹上祸端。
看着沉默不言的成蟜,施虹愈发觉得此行自己非去不可,一则是成蟜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途中碰上亡命之徒,只怕他一人无法应对。二是既受人之托,且成蟜重情重义,身怀赤子之心,我必当护他周全。于是抬手搭住成蟜,正色道:“吾于韩国跟随汝赴秦,丢下我的侠友解语,蔡泽之托,保公子周全,公子此去雍城,前路未知,此行与我所言甚少,只叫我安心在咸阳养病。可若汝离去,各国上下,局势动荡,朝野内外,暗流汹涌,你此去孑然一人,又怎能让我心安,望公子让施虹护随左右,不然实愧蔡泽,施虹亦寝食难安。”
成蟜闻言伫立,良久,忽仰天一叹,转身看着施虹,眼中已有坚定之色:“先生允文允武,乃豪肠忠义之人,数次救我于生死之间,如今我困于咸阳,还是寸步不离护我左右,此番恩情,请先受成蟜一拜。
成蟜单膝跪地,双手做拱形,上前低头一拜,所吐乃肺腑之言,所行乃心诚之礼。
施虹见他猝不及防的跪下,心道我哪受得行此大礼,真是折煞我也,匆忙上前托起成蟜的双臂,将他扶起来。
成蟜双目泛光,满面犹疑之色:“此番雍城之行,成蟜实在不愿贵人再次赴险,何况你旧伤未愈,亟需静养。”
施虹闻言一时心神激荡,眼圈酸红,苦口婆心道:“我虽一介武夫,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虽朝堂之事多错综复杂,我也厌烦那些勾心斗角之士,但要我看着我的友人只身赴险,而自己却在这秦城里修身养性,我施虹做不到。今日你我既然已经如此坦诚,你又有何事不能说出来,秦王派你去雍城为何事!直管告知与我,我施虹又岂是那种贪生怕死、见朋友只身赴难而独善其身之辈。”
成蟜弹了弹衣袖的灰尘,他见施虹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心里又岂会无动于衷,既得生死之交我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便道:“我目下为朝中御史,秦王命我去调查一人。”
施虹眼睛一亮,问道“谁?”
“嫪毐。”
“那大阴人?”
“正是此人,此人看似依附太后,实则来历复杂,与朝堂权臣有着难以言明的关系,无乃蓄留盖天之力,但太后积威仍在。”
施虹眼睛一圆,嘿的一声,指着远处的王宫所在道:“凭此人真能扰乱朝纲,但就恐其背后有心怀不轨之士,秦王都能看出嫪毐的势力过大,想来汝这一去定是卷入到咸阳势力漩涡之内。”
成蟜摸了摸额头,他见施虹说的话正中他的心思,又道:“朝堂势力错综复杂,高官权贵个个有狼虎之心,此事居然传开来,想必是有好事之人推波助澜,这其中的缘由就不得而知了,谋反之事,不管真假,只怕这嫪毐是难逃就究,但是还有一件事。”
施虹惊道:“何事!”
成蟜脚下踱步,思索着如何来说这件事,他见施虹面色焦急,便压下心中百般犹豫,沉吟片刻,便道:“秦王虽交付我两件事,但这第二件事他未明说,只让我去雍城,届时自有人来与我说,要想知晓这第二件事,非得去雍城才可。”
施虹见他也不知道,便也不再多问,心想不知道这秦王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只觉如今秦王年级轻轻便玩弄权术,用人布局令人捉摸不透,唯恐他日其心不正,昏庸无道,苦的还是这满城百姓。便道:“实在怪哉!秦王用汝必不疑汝,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正是这道理。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不将事情始末说明了,而是不显山不露水,将人心控于股掌之中。”
“此子,非池中物!”施虹叹道。
所谓伴君如伴虎,有时候未知的事物往往更让人恐惧,因其你无法掌控,一如多变的人生,像水上的浮萍般,聚散不由意,沉浮不由心,世间之人,大都生不由己吧。
施虹道:“看来此番雍城是非去不可,也好,只是没我同行,你要多加小心。”
施虹出神思考,忽听一旁成蟜呵呵笑道:“不管它事,我已经应下了差事,便当尽力为之,路上也无需多担忧,毕竟是秦王所托之事,岂有不开眼的敢来扰乱秦王欲查之事,先生安心在咸阳养伤,我这就去了!”
成蟜转身欲走,施虹又道:“这几日我留在城中寻找蔡泽先生下落,公子一路小心。”
成蟜听他还用公子称呼,便道:“先生如今还称呼我为公子不合适,还是叫我成蟜吧!”
施虹心想确实如此,如今他身份是御史,点了点头,换道:“嗨!成蟜,一路小心!”
成蟜苦苦一笑,转身走出来,他回到自己居室,简单收拾,带了些轻便的行李,便出门去。
让仆人在府上牵来车马早已停留在外面,等候多时,成蟜提着包裹站在外面,微微出神,心中思绪万千,车夫便笑着来迎接,仆人熟练地放下车蹬子,成蟜踩着上了去,至车中坐好,将行李放置旁边,心想此去雍城只有一日的路程。
这时施虹从门后转出来,慢慢走出来,来到成蟜的车边。
成蟜见他微有咳嗽,想是这几日伤寒感冒,他从车上伸出头道:“吾子怎么出来了。”
“我送送你。”
成蟜关怀道:“先生勿忧,成蟜……”成蟜断了断,“成蟜定小心行事。”
说完成蟜让车夫上来赶车,他见施虹还独自站在外面,忍了忍,还是道:“等我回来。”
车马咕噜噜的朝前驶去,成蟜的车马离开了大道,渐行渐远。
夕阳西下,这一天又是个不眠夜,走在漆黑的道路上,成蟜看了看前面仆人的身影,只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有几块补丁,佝偻的脊背。
此刻有人为自己驾车,不愁吃穿,又有官职在身,竟比这些庶人有幸的多。
车马一路东去,过了咸阳城门,向雍城靠近,成蟜做在车上望着天边的云霞,山外半规残日,云边一缕余霞。
成蟜口中低诵道:“未知生,焉知死!”
正说着,前面的车夫听到成蟜在后自言自语,听不懂,回过头来道:“今夜怕是不能赶路了,前方道路堵住了。”
出发已有三个时辰,听仆人一说,成蟜向前看去,前方十米处原本可供双向行驶的路上堆放了满满土。
成蟜问道:“怎么,这不是官道么,有司不管么?”
正说完忽听见远处几个人嗤嗤哼哼的哀叫,一个男子从土后伸出一个脑袋,浑身泥巴,肩上挑着两篓子。
随后又有一个男子从土后钻出来,不停用簸箕往篓子里注土,盛的满满的土。
这两人行为滑稽,在这里挖土挑土,不知要往哪里去,又是做什么。
成蟜见他们两人穿着精干,短袖短裤上阵是个佚夫模样,干的又是力气活,心里一时奇怪。
他正要喝住两人,将他们盘问一番,正巧那两人挑土转身也看见了这边的车马,轻督了眼车上的成蟜便道路旁的小路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