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玉’是个有野心,但也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有来自后世的学识,也有改天换地的志向,但他不会盲目的狂妄。
虽说一步将这个和明朝类似的楚朝推到民主共和这一步基本没有可能——历史有其发展规律。但扩大内阁权力,架空皇权,并且促使君主立宪的提前实现,在依然处于儒学盛世晚期的时代,是大有可为的!
但在这个阶段,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游牧民族及其他外敌的入侵!在农耕时代,游牧民族以战养战的战斗方式,对稳定的农业社会来说确实是太大的威胁!
而他就算是不想着君主立宪,倾尽家财去发展技术,在没有权势推动的情况下,也没可能在短时间内造成工业化的转变。
那么,作为一个只能走文官之路的人来说,武力上盟友是必须的。
毕竟大楚不比宋朝。
历史也一样会吸取教训——固然看如今勋贵们普遍的没落,就知道朝廷对将‘门’军阀的担忧。但在同时,也不会让文官掌武事,如宋时那样随意打压武官了。
就好像黛‘玉’……她再聪明,若真想称量天下,也别指望做宠妃皇后时能做到。
只是,这个在武将一系的盟友,林墨‘玉’可谓是多费思量。必须要是刚刚起步的,不能有太大野心的……
毕竟,平靖四夷,对朝堂上的皇帝和文官来说,也是相当大的功劳。
他本来觉得宝‘玉’不错,但后来却觉得,宝‘玉’只怕容易‘女’‘色’误事。
但是好吧……
其实这个搞不好也会。
墨‘玉’默默的注视着站在自己马前的张滦——身量还未完全长成,但气质已经显得颇为成熟的少年,眉宇间有一种宝‘玉’那样的穿越者也并不具备的气质。
那是一种经历世事的稳重沧桑。
他是张家之子,注定了只能在积累一定的功勋后急流勇退——只要他有头脑的话。这种头脑他看来确实也有。
而他若是为了弥补他前生的遗憾,这种选择一点都不奇怪。
可这个家伙,虽然比宝‘玉’成熟。但多半也很容易被黛‘玉’吃得死死的吧?但自愿而且清醒的被人吃住,确实是比懵懵懂懂被人‘蒙’骗要好得多。
暗叹一声,眼看着对方就要离开京城了,这一去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没有了结。他也确实是不愿意放过这个试探的机会。
加上墨‘玉’其实也不怎么在乎那些勋贵纨绔对自己的看法。所以他心里纠结归纠结,面上却还是颇为干脆的翻身下马,道,“相逢即是有缘,我对东瀛,倒也委实知道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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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坐在马车里,有点儿无聊。
这次出‘门’,她没有带上椎帽,因此也不好下车。毕竟来送行的人里,纨绔实在是不少。她不过在车边听着。就听见了好几个前生有印象的名字。
而要说这些纨绔,倘若是一个人乃至于三两个,那都没什么。
他们出‘门’在外,多半还是能保持大家子弟的风度的。但是一旦人都聚在了一起,那就很难讲了。
黛‘玉’前生几次听见这些纨绔子弟在京城闹事的例子。倒有那么一成半成的可能不是因为‘女’人或者戏子。但基本上十成十都是在聚集了一定数量以后。
黛‘玉’虽然不同一般大家闺秀的做派,却也万万没有招惹这些人的打算。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无聊。
虽人生嘲杂,不少人发表意见,让黛‘玉’听不见墨‘玉’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云萝是听得见的。这个本来百无聊赖的姑娘,似乎终于找到了乐趣。时不时就像黛‘玉’转述几句。
黛‘玉’虽然猜到墨‘玉’对倭寇会有些研究——而那进行刺杀的人,使用的也终究是倭寇的忍术……
但只听云萝转述的那几句话,黛‘玉’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墨‘玉’对倭寇……或者说日本,真是有相当的研究。包括他们的历史和文化,“武士”的发展。还有,日本国内如今正的内‘乱’导致的民生凋敝……这是倭寇重要的来源之一。
不过,倭寇不过是海盗,如何能明白大楚东南的地形,人口分布和其他?如何能做到迅速劫掠。一沾即退?
对此墨‘玉’没有多说,但黛‘玉’听见云萝转述也就明白了。
墨‘玉’的话已经说得相当明显,几乎是在肯定的说,国内有人与倭寇勾结!甚至黛‘玉’还想到了南方领军的南安郡王身上。
这位郡王是水溶的父辈,虽是庸碌无为,却因紧跟在太皇与当今的身后而始终掌握实权……
黛‘玉’觉得,墨‘玉’没有必要说得那么清楚。就是说得隐晦些,水溶不说,张滦肯定能明白……甚至可能早已经知道了内外勾结的可能。
毕竟有探‘春’的惨痛经历。
可话说回来,虽然云萝没有转述张滦和北静郡王的反应,只评价了一句那些送行的纨绔“一个个大惊小怪的”,以黛‘玉’对墨‘玉’的了解,却也可以肯定。
墨‘玉’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只怕也是张滦或者北静郡王的反应合他的意的缘故。
……那么,墨‘玉’若是当真准备拉上张滦一起去完成他的野心,事情会变成怎样?
黛‘玉’这会儿却也不知道答案,只是心中难免浮想联翩。
她想她终究还是要和墨‘玉’好好谈一谈的。
但是,有一点墨‘玉’却没有想对。
虽说就算是没有愧疚的前生,宝‘玉’对黛‘玉’也几乎也是言听计从,但那其实也是因为黛‘玉’并不会‘逼’迫他去做任何违背本心的事情的缘故。
两世为人,黛‘玉’永远都是最清楚这人想要什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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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黛‘玉’的缘故,几乎是一见面,墨‘玉’就略有些意外的得以和张滦、水溶搭上了话。而且也算是相谈甚欢。墨‘玉’对东瀛表现出来的专家态度,以及他如同讲故事一般的方式,就是那些与己无关的纨绔们都被吸引了。
一个个坐了下来,听墨‘玉’讲述。
这使得墨‘玉’在不少京城纨绔的心里,都成了见闻广博的人。
——显然,并没有多少人会认为,墨‘玉’对东瀛的了解,建立在想要对付东瀛的基础上!
如此盘桓,很快就到了晚膳的时候,天‘色’渐暗。便是顺天的城‘门’,也很快就要落锁了。
若是再说下去,不说纨绔们回不了京,就是已经请旨出京的水溶,都只好延期再行。
水溶自然不肯真耽搁到明天,虽对墨‘玉’有些不舍,但还是忙忙的起身告辞。
又难免又约回京再见等语。
不过,等水溶辞别上马,目光忽地转到了一直停在驿厅边,只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没有再传出声音的马车上。
之前的疑‘惑’还是再次浮上心头——之前张滦那短暂的失态,到底是为什么?
因他有些后知后觉了些,自然是没有注意到,作为他这次的护卫,在跟着上马之前,张滦并不明显,但确实颇为流连的往马车那边看了一眼。因这会儿他真是背对众人,是以,就是墨‘玉’,也不能肯定说自己看到了什么。
倒是云萝……
她跟在黛‘玉’身边,自然注意到了扫过来又流连了片刻的视线,低头小声对车内道,“林姑娘,那张清源,可是往这儿看了一会儿呢。”
云萝出身江湖,兼且黛‘玉’又纵她的‘性’子,她这话倒有些调笑的意味。
然而,车内却没传出任何声音。
云萝偏了偏头,不敢肯定黛‘玉’这个往日里不同于其他闺阁诸秀的姑娘是不是也会为这个害羞,但到底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她自然不知,黛‘玉’之所以不说话,只是因为短期内相对张滦说的话,已经说全了。
接下来……终究得看接下来的发展。
倒是另一边,在目送水溶、张滦那支年轻的队伍匆匆策马而去之后,冯紫英却再次迎上了往马车这边过来的墨‘玉’,“真不知道清之兄居然有那样的见识!倒显得我们在京城都白活了这十几年。若以清之兄来看,不知清之兄觉得,郡王他们何日能够功成返京?”
马车之内,黛‘玉’的双眉一蹙,微微冷笑一声。
在上辈子,贾家败落之前,宝‘玉’往来的那些勋贵之后里,唯有这个冯紫英,黛‘玉’能肯定这不是一个真纨绔!
虽说在忠顺之叛里,冯家是站对了位置并且因此而得意的家族之一。
不过……倒也无妨了。
以黛‘玉’对墨‘玉’的了解,都能猜得到他的回答。
果然,墨‘玉’虽然没和他妹妹一样觉得这是试探,却依然保持了谨慎,“事关重大,我如何知道?何况,郡王此去,也并非是为了追剿倭寇。说倭寇,不过是因为那头的事情尚且没有头绪罢了。再说了,若真是‘插’手倭寇一事,只怕南安郡王还要上本呢。”
这话说得冯紫英身后的纨绔们都是一阵哄笑。
似乎他们已经忘记了在那场猎赛上丢丑乃至于死亡的人。那些,才是水溶和张滦等人今日南下的根本缘由。
两位郡王同在南方,其中可能引发的纠葛,才成了他们新近最关心的事!
墨‘玉’看在眼中,心中冷笑。
黛‘玉’在车中,则是微微叹息——说到底,这些人都没真把南方可能的动‘荡’放在心上啊!
——然而,即使猜到日后南方可能有大动静的黛‘玉’也没有料到的事情是……
水溶和张滦这一次南下,就走了两年的时光。